我們對《大雄的雲之王國》的討論（1）

主持人╱蕭戎（靜宜大學生態學研究所碩士）

活動討論記錄╱鄒睿怡、蕭戎

方濟電影院在12月14日播映的電影是1992年出版的《大雄的雲之王國》，而之所以電影院會挑選這部將近二十年前的動畫來播放，其實是別有用心的。對此，主持人蕭戎認為，當我們去思考以環保為主題的動畫創作時，我們通常都是想到宮崎駿，而比較難直接聯想到由藤子不二雄所創作的哆啦A夢。

但哆啦A夢在其一系列的作品裡被塑造出來的形象，其實是相當具有環保上的代表性的，無怪乎聯合國環境規劃署（UNEP）就曾用哆啦A夢來宣傳保護臭氧層的議題。此外，我們這次觀賞的《大雄的雲之王國》其實也可以作為另一種證明，它讓我們知道藤子不二雄早在好些年前就嘗試著將環境保護的議題結合到動畫創作裡、期望藉此發揮影響力。

而延續著這樣的想法，某幾位生態系的同學都認為《大雄的雲之王國》的確是一部很有教育意義的動畫作品，它其實警惕著人類不可以再繼續破壞大自然，因為我們只有一個地球。對此，蕭戎認為我們其實也可以試著去挖掘動畫裡的趣味，或者是用一種批判的角度來看這部動畫。

哆啦A夢動畫的科幻氣質與其侷限

關於前者，舉例來說，藤子不二雄其實是一位十分投入於科幻創作的漫畫家。對此，雖然有時候我們會因為哆啦A夢看似內容簡單而很難想像，但其實只要我們更仔細地去觀察，我們就會發現藤子不二雄其實在哆啦A夢這部通俗漫畫裡，放進了許多自己有關科幻創作的想像與思考，於是有時候就能製造出懸疑、恐怖、或讓人恍然大悟的效果。

例如在《大雄的雲之王國》裡，我們就會看到大雄打開任意門之後發現外面的世界被淹沒在大洪水裡，於是整個劇情就變得十分緊張，但後來才發現是因為任意門上的時間控制器被媽媽胡亂地調整過了。而像這種梗就是我們比較不會在一般給小朋友看的卡通裡看到的。除此之外，當大雄與哆啦A夢乘坐信天翁逃出天上人的國度時，他們之所以能夠順利地回到雲之王國，都是因為之前他們設置了吸引迷路孩子回家的製造香味機器，而像這種劇情安排其實也是在講求簡單的兒童卡通裡所少見的。

而若針對後面所說的那種批判角度來舉例，那麼我們其實很可以質疑《大雄的雲之王國》在某個意義上有種「虎頭蛇尾」的嫌疑。因為當我們仔細回想時就會發現，這部動畫從一開始就對人類破壞地球的惡行有許多的描述，以致於天上人要對人類文明採取非常激烈的毀滅性作為──也就是「諾亞計畫」，並與人類強烈地對立起來。但到了動畫的尾聲，在法庭裡，我們卻發現法官與陪審團竟然只因為哆啦A夢與大雄曾經做過一些對弱勢族群、瀕危物種與植物友善的事情，於是就決定不要嚴懲地球人、而收回諾亞計畫了。

這樣的結局幾可稱為童話故事般的完美結局，但卻不太能夠使人信服──因為它太簡單、太夢幻、太和平了。當然我們可能會說，大部分會看這部動畫的都是小孩子，所以不應該過於殘忍與悲觀；又或者我們可能會用「這不過只是一部卡通」來辯解。但蕭戎覺得這整部片的前後落差還是太大了，但他也認為這其實應該也是藤子不二雄為難之處，也是他內心掙扎的痕跡。

事實上我們也很容易在哆啦A夢的短篇故事裡看到這種掙扎。例如，有時候哆啦A夢拿給大雄的道具其實是非常詭異或恐怖的，但這些故事的結局往往都會因為大雄的誤用所以能夠以歡樂收場。換言之，有時候我們會在藤子不二雄的作品裡看到他想要表達一些嚴肅深刻的事情，但到了最後卻不能繼續嚴肅深刻下去，而總要回歸通俗歡樂的調子。對此，蕭戎認為這在《大雄的雲之王國》裡也是如此。

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但無論如何，蕭戎認為，觀眾總是可以從批判的角度來檢視這部動畫。於是我們其實很可以問：人類真的可以就這樣子被原諒嗎？這不會太容易了呢？對此我們可以稍微回想一下、並接著要驚訝地發現這部動畫的尾聲竟然是以「還要寫功課」的笑點作為收尾，而這對整部電影的氣氛來說，難道不是一種明顯的弱化嗎？當大雄一行人在煩惱寫功課的麻煩時，這個地球上仍然持續地有人在破壞自然、地球上仍然持續地有物種在滅絕，但這個結尾的笑點卻好像蒙蔽了前面的這些殘酷事實。雖然我們可以說，因為它是一個故事，而故事就必須結束；並且它也不是一部成人卡通，它必須要有歡樂的結束。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世界上還是一直在發生悲慘的事情，於是當天上人與地球上的生物代表是如此容易地就原諒了地球人時，我們其實很可以抱怨這似乎是說不過去的。

這就像是說，假設我今天是學校裡的惡霸，每天都會欺負同學，直到有一天，學校老師終於對我做出嚴重的警告，於是我答應改變──從原本每天欺負五個人，改為欺負兩個人，然後故事就快樂地結束了。對於這樣的結果，難道我們不會覺得這很有問題嗎？但在動畫裡、靜香為人類所做出的辯解就是這樣：人類會慢慢的改變。但是，在人類慢慢改變的過程中，每天都還是會發生許多人類傷害自然的事件啊！於是我們就要懷疑這究竟公不公平，我們要懷疑這最後的審判其實是大大地偏袒著人類的，並且我們也要質疑為什麼那些動物就要甘願忍耐、而等著人類慢慢地來改變。這究竟是憑著什麼而能夠做出這樣的判斷呢？

事實上，如果今天地球上的生物都像動畫裡一樣、擁有發言的能力與權利，那麼我們很可以想像地球人早就被罵死了，牠們很可能會嚴厲地斥責：「你們哭一哭、裝一下可愛，就要我們原諒你嗎？這樣公平嗎？」而這個部分其實就是《大雄的雲之王國》沒有解決的問題，它有一種太過簡化的傾向。

但究竟我們該怎麼做呢？面對人類破壞自然的問題，我們眼前似乎有兩種選擇，一種是原諒與忍耐──等待改變，另一種則是嚴格地禁止與隔絕。關於後者，有時候我們對於這樣的破壞、直覺上就是非常地氣憤，甚至我們會恨不得將那些破壞自然的人都抓起來、關起來，讓他們不能再進行破壞。也就是採取一種強硬的路線來阻止傷害的發生。但在另一種情況裡，我們有時候又會對人們──包括我們自己──抱持著一種寬容的態度（例如在面對我們的朋友或家人時），我們會說：「沒關係啦，再忍耐一下看會不會慢慢地改善」，而這其實就暴露了我們其實還蠻容易有不一致的態度的毛病。但當我們展現後面這種態度時，通常我們是比較不關心受傷害的大自然的，或者是說，我們會覺得「讓人類朝向好的方向改變」，是一件比「停止讓自然受傷害」更重要的事情。我們好像把人與自然的地位看得不一樣──我們會願意讓人們去嘗試犯錯，但殊不知他的犯錯是造成自然的受苦。而面對這樣的情況，我們究竟要如何看待它呢？（待續）